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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天公作美 (第5/5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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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不转头看,好像身边还是跟着个小黑炭。

海上生明月。

一叶扁舟出没风波里,撑船的老舟子,起锅烧火,给自己炖了一锅海鱼。

道号仙槎的老舟子,独自盘腿而坐,一手端碗,扣舷而歌。

耐心等着那锅炖鱼煮熟。

约莫是受限于修道资质,即便那个从不人承认自己是师父的陆沉,作为撑船出海访仙的酬劳,当年传授了一些飞升法和不死方,顾清崧还是无法找到一条大道。甚至还有许多无法勘破的修行关隘,都是陆沉离开浩然天下,顾清崧硬着头皮,拐弯抹角与曹溶他们几个师弟登岸请教,才得以顺利过关。所以很多时候,顾清崧就会想,可能没有成为师徒,唯一的好处,就是不会给师父陆沉丢脸。

当不成陆沉的弟子,得不到桂夫人的欢心。

顾清崧觉得自己没理由不觉得人生苦闷,所以偶尔上岸散散心,与谁说几句实诚的公道话,都不知道他们生气个锤子。

察觉到船尾那边微微震动,顾清崧头也不转,虽说自认吵架、打架两不济事,他还真不觉得谁能套自己的麻袋。

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响起,“仙槎道友,好久不见。”

老舟子晃了晃脑袋,定然是在做梦吧。

那个不速之客笑道:“船也晃了,碗中酒水也晃了,想来不可能是在做梦吧?真有这样的奇怪梦境,给我也来一箩筐?”

顾清崧默默放下酒碗,先站起身,然后跪拜在地,伏地不起,在外人看来,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嘛。

老舟子自顾自磕了几个响头,闷闷道:“顾清崧拜见师父。”

嗑完头,顾清崧就坐起身,背对着船尾那个道士。

当你是师父不假,可弟子也是有几分脾气的。

陆沉哭笑不得,哎呦喂,还生上闷气了。

就因为“仙槎道友”这个称呼的缘故?

陆沉来到船头,蹲在老舟子一旁,伸手拎起锅盖,热气腾腾,香味弥漫,点头赞许道:“手艺比以前好太多了,当年怕你伤心,才忍住不说你的厨艺……真是一言难尽,你这个家伙又是个没眼力见的,喜欢隔三岔五就问我如今手艺如何,是不是又长进了,说真的,要不是你不爱说话,比较闷葫芦,也不会跟我追着讨要工钱,我乐得耳边清净,不然早就换个人结伴出海,帮忙掌舵撑船了。”

老舟子既黯然又委屈,喃喃道:“要是当真没有眼力劲,为何要问手艺有无长进。”

陆沉哦了一声,满脸恍然道:“原来是我误会你了。”

顾清崧侧身而坐,还是直勾勾看着海面,说道:“你是师父,你说了算,不用管我的心情。”

陆沉气得一巴掌拍在顾清崧后脑勺上边,“差不多点就得了,你还没完没了啦?”

顾清崧闷不吭声。

陆沉说道:“你再摆出这副怂样,我可就要走了。”

顾清崧还是不说话。

一阵清风拂过,船头再无陆沉身影。

顾清崧呆滞片刻,四处张望,好像师父真的被自己气走了,老人开始嚎啕大哭起来。

陆沉只是悄悄躺在船尾那边,看着满天繁星,伸出一只手去,好像触手可及。

人间许多言语和絮叨,都是这个世界想要听见的话,不是我们自己想说的话。

记得上次在黄粱派观礼凑热闹,陆沉见到了那个李槐身边的护道人,蛮荒桃亭,如今的浩然嫩道人。

刚刚在细眉河之流的石桥梅树旁,又见到了同样是飞升境大修士,流霞洲荆蒿。

陆沉曾经将嫩道人拽入自己心相当中,后者一发狠,就敢出手拼命。

估计那个青宫太保,置身于同样的境地,就只会磕头求饶了。可能换成道号青秘的冯雪涛,也好不到哪里去?

陆沉笑道:“别嚎了,哭丧呢。”

顾清崧立即停下哭声,说道:“师父,炖鱼好了,尝尝手艺。”

陆沉坐起身,“愣着做什么,麻溜的,连锅端来!”

顾清崧连忙端锅来到船尾,从袖中摸出两双筷子,往腋下一抹,再递给陆沉一双。

陆沉一手接过筷子,一手揭开锅盖,气呼呼道:“怎就穷得揭不开锅啦?谁言吾道在锅揭不开!”

那座村塾的灶房内,刚刚认识的师兄弟两个打地铺而睡,各睡一头。

宁吉试探性小声喊道:“赵师兄。”

赵树下睁开眼睛,“嗯?”

宁吉问道:“我真的不是在做梦吗?”

赵树下沉默片刻,抬起头,双手作枕头,笑了起来,“不用难为情,我也这么问过自己,而且这么多年来,不止一次。”

本来还有几分赧颜的宁吉,也跟着笑出声,原来成熟稳重的赵师兄,也跟自己一样啊。

赵树下问道:“先前师父和陆掌教的那两个不同说法,你觉得哪个有道理?”

宁吉想了想,老老实实回答道:“我觉得陆道长的说法很好,但是先生的那个说法更好。”

赵树下笑道:“宁吉,你以后到了落魄山,会很快适应的。”

宁吉疑惑道:“为啥?”

赵树下说道:“你跟小师兄和裴师姐会很投缘,有的聊,见了面,肯定不会尴尬。”

宁吉愈发奇怪,“真的吗?”

因为少年一直担心这件事,会跟落魄山上的师兄师姐们合不来。

赵树下点头道:“真的,除了他们,还有个曹师兄,也会喜欢你的。”

宁吉重重点头。

赵师兄身上,好像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,他说出来的话,能够让人信服。而且站在赵师兄身边,就会心境祥和。

赵树下说道:“有件事,当师兄的,得说你一句。”

宁吉有点紧张,“赵师兄你说,我听着。”

赵树下说道:“下次睡觉前,记得洗脚,熏得慌。”

宁吉嘿嘿而笑。

赵树下闭上眼睛,微笑道:“陆掌教那句话说得确实不错,老实做人,安心睡觉。宁吉,睡吧,还要早起。”

宁吉傻乎乎说道:“赵师兄,我好像还睡不着,你先睡,别管我。”

赵树下笑道:“可别等我打鼾了,到时候你想睡都睡不着。”

宁吉说道:“没事,赵师兄,我有个不大不小的本事,就是想睡觉就能睡着觉。”

其实除此之外,每次睡觉之前,只要宁吉想要什么时候醒过来,就可以在那个时辰清醒,几乎没有误差。

只是觉得这种事情太怪了,少年就没好意思说出口。

而且这个本事,也不是天生就有的,好像是年少时逃亡路上才出现的光景。

赵师兄真的很厉害啊。

因为直觉告诉宁吉,先前陆道长询问世间第一张符箓的时候,赵师兄分明是知道答案了的,只是没开口说话而已。

赵树下其实有一句到嘴边的话,同样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。

宁吉,你我能够遇见同一个先生和师父,以后我们就好好珍惜,努力修行。

学塾檐下,老秀才睁开眼睛,不知不觉,天亮了。

身边坐着守了一夜的关门弟子。

老秀才赶紧坐起身,满脸愧疚道:“这事闹的,怨先生迷糊了。”

陈平安点头道:“先生自己知道就好。”

老秀才哈哈大笑,这种话,可不就只有咱们小-平安说得出口?

陈平安好奇问道:“先生当时想说的八个字,是什么?”

老秀才抬头望向拂晓过后亮堂堂的天色,捻须笑道:“秉烛夜游,天就亮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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