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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百三十章 与诸君借取千山万水(十一) (第5/5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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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位外乡道人,当年在风水洞为曹涌传道说法时,大道显化,妙语如珠,降下一场火雨。

经过这场火雨淬炼,之后曹涌走江,就极为轻松顺遂了,就像一个殿试金榜题名的进士老爷,转头去参加一场府试甚至是县试,当然是手到擒来的一桩小事了。

曹涌知道了年轻隐官与崔诚的那层关系后,毫不犹豫就答应那一炷心香的事。

曹涌突然问道:“又有客人登门了,一船两拨人,都是我水府这边的旧友,陈山主介不介意一起见个面?”

陈平安笑道:“悉听尊便。”

其实陈平安比曹涌要更早察觉到那一行人的行踪。

江上一条小船中,坐着三位别洲练气士,两位宝瓶洲本地水神。

见陈平安在一条水蛟这边如此礼数周到,青同心中有些犯嘀咕,在自己这边,隐官大人怎么就没半点客随主便的意思。

曹涌自然不知内幕,依旧为年轻隐官率先介绍那条船上乘客的身份。

两位水神,都是有资格开府的湖君,一位治所是那邻近钱塘江的青草湖,位于龙游县和乌伤县附近,女子水君名为竹湘。

另外一尊湖君,名为王象晋,治所在那当涂县的碧螺湖。

另外三位,都不是宝瓶洲本地修士,其中有来自南婆娑洲醇儒陈氏的陈真容,擅长画龙。

此外是两个来自中土神洲,女子修士名为秦不疑,还有一位自称洛阳木客的汉子,是个包袱斋。

那三位外乡修士,其实之前就来过这边做客,只是陈真容临时起意,说是要去游历一趟龙游县。在上古时代属于姑篾之地,设置为太末县,后来数次改名,最终才定名为龙游。

大雨滂沱,天色晦暗,浮客危坐,归舟独行。

江水中有一条乌蓬小船随波起伏,白雨跳珠乱入船,看上去随时都有倾覆之忧。

船上有五人正在饮酒,谈笑自若,他们自然都是得道之士,神仙中人。

闲聊之事,也与修行有关,只是各执己见,是说那飞升之下总计十二境,到底是哪个境界最为关键。

有人说是那下五境中的留人境,经由柳七首创,再由某人拓宽道路,可以让修士一步登天。

又有人说是中五境第一层的洞府境,理由是我辈修行一事,往难了说,脚下道路何止百千条,旁门左道,歪门邪道,道多歧路,可究其根本,不过是开门、关门两事,关了门,身与道心,皆幽居山中,一旦开门,万丈红尘,红尘滚滚,更是修行,与那佛法之大乘小乘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
也有人说当是观海境最为重要,修行之人,开始登山,在此境界如楼观沧海,境界不高,却反而是气魄最大的一层,只说那无名氏传下的其中半句“九洲居中,如蛇盘镜”,是一种何等广阔的视野,之后诸多境界,就算是那上五境的玉璞、仙人两境,所处位置高则高矣,其实依旧不能与之相提并论。

见那陈平安并不排斥此事,曹涌便带着他与那青同道友一起离开洞府,来到岸边,迎接那条即将靠岸的小船。

疾风骤雨,白昼如夜,他们一行三人都不用施展什么障眼法了。

船上五位,瞧见了岸上三人后,须臾间,便是香气环旋,有女子身姿婀娜,天然辟水,无需任何雨具,飘来岸边,看着那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男子,竟是有几分脸色腼腆,她伸出手指捋了捋鬓角,眼神熠熠光彩,柔声道:“水府幽深,偏居一隅,小神暗昧,风鬟雨鬓,惨不忍睹。”

青同在心中啧啧不已。

陈平安微微低头,抱拳笑道:“见过青草湖竹湘水君。”

碧螺湖水君王象晋,身材修长,只是覆有面具,上岸后,见到那位青衫客,如书生见书生,作揖行礼道:“让陈先生见笑了。”

王象晋生前是一介文弱书生,并无功名在身,也非战场英灵,属于志怪小说里边最典型的那种福缘深厚,因缘际会之下,嫁入旧碧螺湖内的龙宫水府为婿,龙君在寿终正寝之前,便逊位于王象晋,因为相貌生得文质彬彬,龙君担心王象晋无法慑服水怪,赠予一张鬼面,戴上之后赤面獠牙,狞如夜叉,是件水法至宝,让那女婿昼戴夜除,既可辅助修行,亦能震慑群雄。继位水君之位,其神立像,便是覆鬼面的姿容,祠庙内其余陪祀从神亦然。

陈平安作揖还礼,微笑道:“久闻碧螺湖水君大名。”

那背木枪、腰佩白杨刃的中土女修,与神色木讷的包袱斋,都只是与年轻隐官点头致意,陈平安也就跟着点头致意。

有那酒糟鼻的陈姓老人,倒是爽朗笑道:“陈山主,咱俩算不算远方亲戚?”

陈平安笑道:“能算,就是比较勉强。”

老人玩笑道:“难怪阮铁匠最不喜欢聊你的事情。”

陈平安笑容如常,也不搭话。

老人突然问道:“先前我们几个,在船上聊十二个境界里边,到底哪个最重要,陈山主是个什么看法?”

陈平安神色认真道:“都重要。”

老人愣了愣,竖起大拇指,“高见!”

之后曹涌便让他们先去府上,自己则要为年轻隐官送出一段山水路程。

陈平安离开七里泷之前,与这位淋漓伯询问一事是否可行。

老蛟双手扶住腰间玉带,神色洒然道:“有道之士证道得道,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。”

在征得老蛟同意过后,陈平安便一挥袖子,风雨骤然停歇片刻,金光点点,化做一条金色长河涌入袖中。

历史上曾有先后一千多位文人骚客,留下了两千多首诗词。

而那些被地方府志县志记录在册的诗词,文字多达数十万,如获敕令,便从一本本书籍中好像“剥离”出来。

曹涌见此异象,哪怕陈平安与那青同道友已经离开,依旧站在原地,久久没能回过神,心中感慨万分,不曾想年轻隐官在剑术、拳法之外,道法亦是如此不俗。

————

廊道中,吕喦问道:“至圣先师之前就见过邹子了?”

“见过了,还聊了几句,最后邹子与我说了句硬话,‘同桌吃饭,各自端碗。’”

至圣先师点点头,“因为我先与邹子说了句软话,‘你一个算命的阴阳家术士,就不要欺负我们的儒家弟子了。’”

纯阳道人发现身边的至圣先师,好像心情不错,满脸笑意,好不容易才忍住不笑出声。

纯阳道人问道:“至圣先师,是看到了什么……未来景象?”

“看了些过往,看到了所有的修道之人,所有的凡俗夫子,我们每一个人,站在这大地之上,就像一座座……山峰,我们无一例外,都是顶天立地的姿态,各有高低罢了。我们不管遇到任何事情,即便低头,弯下腰去,依旧是脚踩大地,背负青天。”

至圣先师微笑道:“至于未来事,看破不说破,说破就不灵。”

那是无数条细微的轨迹路线,造就出无数幅模糊不清的画卷,最终却在某一处重叠、聚拢为一。

天地间云雾散去,依稀可见有人领衔,数道身影紧随其后,渐次登高。

但是在这之前,至圣先师又看出了某个不同寻常之处。

至圣先师忍不住拍栏而笑。

那幅画面一闪而逝,是之前三教祖师联袂去往骊珠洞天旧址,当时在小镇之内,三人之中,唯有道祖见了陈平安。

道祖与陈平安并肩而行,一起走向那条泥瓶巷。

最终道祖止步于小巷之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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