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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百一十六章 山水迢迢 (第2/5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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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女子剑客站在船头之上,不断出剑,无论是漂浮水上尸体,还是负伤坠湖之人,都被她一剑戳去,补上一缕凌厉剑气。

估计最后湖心楼船就没能活下几个。

能活下来的,极有可能都是朝廷的内应。

陈平安最后看到有三人走上了那艘战船顶层,向那位身披甘露甲的魁梧武将抱拳行礼。

陈平安闭上眼睛,继续小炼斩龙台。

修行一事,真正涉足之后,就会发现最不值钱又最值钱的,都是光阴岁月。

至于那桩江湖事,陈平安从头到尾就没有出手的念头。

这天夜幕中,陈平安轻轻吐出一口浊气,举目望去,桥上出现了一对年轻男女,女子是位底子尚可的纯粹武夫,约莫三境,男子相貌儒雅,更像是一位饱腹诗书的儒生,算不得真正的纯粹武夫,女子站在摇晃铁索上缓缓而行,年纪不大却稍稍显老的男子担心不已,到了桥头,女子轻轻跳下,被男子牵住手。

两人沿着山路牵手而行,窃窃私语,什么都聊。

刚好是陈平安这个方向。

陈平安便听到了一些金扉国庙堂和江湖的内幕。

原来这些年江湖上很不太平,当今君主篡位登基后,按照金扉国稗官野史的说法,据说这位皇帝老爷坐到龙椅上的第一件事,就是横刀在膝,然后命人将那管着皇室九族名册、玉牒的几位勋戚喊到大殿上,按照谱牒上边的记载,一页页翻开,从已经自缢身亡的先帝皇后之外,喊出一个名字,大殿之外就要掉一颗脑袋,将前朝余孽杀了个干净,大殿之外,一夜之间血流成河,但是最后仍然有一条漏网之鱼,是前朝先帝的幼子,被宫女带着逃离了皇宫,然后在忠心耿耿的臣子安排护送下,又侥幸离开了京城,从此流亡江湖,杳无音信,至今没能寻见,所以这么多年,江湖上经常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灭门惨案,而且多是大门大派,哪怕有些明明是死于仇杀,可各地官府都不太敢追究,就怕一不小心就越过了雷池,触及京城那位的逆鳞。官府束手束脚,金扉国本就崇武,各地武将更是喜欢打着剿匪杀寇的幌子,用一拨拨江湖人的脑袋演武练兵,正儿八经有家有业的江湖人士,自然苦不堪言。

江湖总这么乱下去也不是个事,所以金扉国的江湖名宿、武林宗师十数人,还有原本势同水火的魔道枭雄七八位,都难得暂时一起放下成见,打算私底下碰头,举办一场宴会,当然不是要造反,而是想着与其让皇帝老爷睡不安稳,害得朝野上下风声鹤唳,不如大伙儿略尽绵薄之力,帮着皇帝陛下挖地三尺,将整座本就浑浊的江湖掀个底朝天,争取找出那位早就该死的前朝皇子,此人一死,皇帝必然龙颜大喜,纷纷乱乱的江湖形势怎么都该好转几分,也好让各路江湖豪杰喘口气。

年轻男女,谈及这些鲜血四溅的刀光剑影,都是忧心忡忡。

因为他们所在的门派,名为峥嵘门,是金扉国的第一流江湖势力,按照武林中人自己的划分,大大小小近百个有据可查的江湖门派,是有一条分水岭的,就以当今陛下登基作为界线,江湖有新老之分,新江湖门派往往依附京城勋戚或是藩镇势力,老江湖则苟延残喘。峥嵘门自然属于老江湖,女子的父亲,更是四大正道高手之一。

但是她这边得到的最晚消息,是宴会选址终于定好了,是一处大湖湖心,正邪双方的大宗师,都没机会动手脚。

黑白两道,自然都不愿意去对方的地盘议事,天晓得会不会被对方一锅端,正道人士觉得那些那些魔道中人手段残忍,肆虐无忌,黑道枭雄觉得那帮所谓侠士道貌岸然,一帮男盗女娼的伪君子,比他们还不如。

不过令人蹙眉忧心的远虑之外,月下眼前人,各是心仪人,天地寂静,四下无人,自然情难自禁,便有了一些卿卿我我的动作。

先前女子手持一截树枝,走桩期间,一手出拳,一手抖了几个花俏剑花。

陈平安轻轻叹息,这峥嵘门的门主,应该就是湖上活到最后的三位江湖高手之一,那人出拳路数与树下女子几分相似,腰间缠有一把软剑,出剑之后,裹脖削头颅,剑术十分阴柔诡谲。

男女相互依偎,手上动作便有些旖旎。

若只是如此,也就罢了,陈平安大不了闭眼修行便是,可就怕这男女一时情动,天雷勾动地火。

真是怕什么来什么,男女绕到树后,女子便说要去树上挑一处树荫浓郁的地儿,更隐蔽些,不然就不许他毛手毛脚了。

男子笑着答应下来,年轻女子便抓住情郎肩膀,想要一跃而上。

身上有一张驮碑符的陈平安环顾四周,屈指一弹,树下草丛一颗石子轻轻碎裂。

男女吓了一跳,赶忙转头望去。

陈平安站起身,一掠而走。

行行行,地盘让给你们。

陈平安去往此山更高处,继续小炼斩龙台。

不过那对男女被惊吓之后,温存片刻,就很快就赶回索桥那边,因为峥嵘门上上下下,家家户户亮起了灯火,雪白一片。

然后涌到大门那边,似乎是想要迎接贵客。

陈平安举目远眺,山野小径上,出现了一条纤细火龙,缓缓游曳前行,与柳质清画在案几上的符箓火龙,瞧在眼中,没什么两样。

应该是有大队人马,在今夜登山拜访峥嵘山。

其实陈平安在昨夜就察觉到了一些蛛丝马迹,发现了数位类似斥候的江湖武夫,鬼鬼祟祟,躲躲藏藏,似乎是在查探地形。

陈平安想了想,站起身,绕远路去了山崖畔,尽量远离山门那边的灯火,后退几步,一掠而去,一手抓住峥嵘山所在孤峰的峭壁之上,然后横移攀援而去,最后悄无声息躲在索桥底下附近,一手五指钉入石壁,身形随风轻轻晃荡,一手摘下养剑葫饮酒。

索桥一头,峥嵘门门主林殊脸色微白,湖上一战,受伤不轻,至今尚未痊愈,但是赌大赢大,一桩泼天富贵得手,精神气极好。

此次顺路拜访峥嵘门的三位贵客,是镇国大将军杜荧,更是当今陛下赐姓的螟蛉义子,除此之外,还有那位身手高深莫测的御马监宦官,以及一位来自大篆王朝贵客中的贵客,郑水珠,剑术卓绝,她的师父,便是那位大篆王朝的皇宫守门人。

郑水珠是那位大篆女子武神的五位得意高徒之一,还是关门弟子,资质最好,受宠最多。她此次参与金扉国湖上围剿,不过是散心,另有师门重任在身,林殊当初是最早选择向新帝投诚的江湖宗师,此后在江湖蛰伏十数年,消息灵通,传闻有一条盘踞在大篆京城之外江河中的凶猛黑蛟,道行极高,与人间相安无事已有千年,不知为何,近期水灾连连,隐约有水淹京城的架势,所以林殊依稀猜出,郑水珠南下之行,可能与供奉在金扉国京城武庙的那把刀有关。毕竟郑水珠的师父,虽然是一位可以御风远游的大宗师,佩剑也是一件神兵利器,可面对一条水蛟的兴风作浪,确实少了一件刚好压胜蛟龙之属的仙家兵器。

而金扉国那把宝刀,浸染了百余位前朝龙子龙孙的鲜血,不但如此,在更早之前,它还砍下了前任镇国大将军的头颅,而那位功勋卓著、享誉朝野的武将,正是当今皇帝走到那张龙椅的最大阻碍。

可以说,正是此刀,彻底砍断了前朝龙脉国祚。

索桥一端,大将军杜荧依旧披挂那件雪白兵家甲胄,以刀拄地,没有走上桥道。

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女子剑客,背负长剑“避月”,这把剑,是她师父的心爱之物,陪伴着师父渡过了炼体、炼气六境的漫长岁月,直到跻身炼神境后,师父才将它赠予关门弟子的郑水珠,之前四位师兄师姐,都无此荣幸。赠剑之时,郑水珠才刚刚六岁,双手扶剑,剑比人高,不苟言笑的师父见到那一幕后,开怀大笑,但是早慧的郑水珠在当时,就发现四位同门师兄姐的眼神,各有不同。

郑水珠此刻环顾四周,山风阵阵,对面建造在孤峰上的小镇,灯火辉煌,夜幕中,它就像一盏飘浮在空中的大灯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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